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fiction(台大生態池)

  星期三下午,大約五點多的時候,我來到了舟山路旁的生態池。風涼涼的,天空很晴朗,天氣卻不懊熱,我拿著一台相機,隨意地走來走去。印象中,生態池是兩年前建好的,沒有什麼花花草草,只有光禿禿的黃土,還有不搭軋的「台大康橋」。今日,卻成為花團錦簇,遊人聚集的地方了呢。我看到很多人依靠著橋的護欄,有三五成群的穿著T袖的男男女女,臉上帶著朝氣,談話談得很開心的樣子,其中一個抱著一個紙箱子,裡頭有隻看起來似乎是撿來的貓,或許他們在討論誰要把牠帶回去養吧。大部份的人看起來都不太像是學生,覺得他們年紀可能再大些。我看到一個推著娃娃車的爸爸(我想他應該是爸爸吧?),他戴著眼鏡,穿白色襯衫,寬皮帶,淡藍色牛仔褲,身上掛著斜背的包包,正看著生態池的中佇立在枯樹上的灰白相間的尖嘴鳥,尖嘴鳥立在青色的池水中,青草如海,倒映水面,風吹葉拂,搖曳生姿。前方有一頭狗,看起來很無聊的樣子,正看著地上,不知道在玩什麼。旁邊有位獨自站在一旁的中年阿姨,戴水藍色帽子,著水藍色T袖,白色短褲,穿著白色涼鞋,很專心地在講著手機,手倚著欄杆,看起來已經講了很久,不知道她在聊什麼。

  一個媽媽正在幫小男孩拍照,小男孩沒有看她捲髮的媽媽,反而看著我這個陌生人,或許是對我感到好奇吧。小男孩的頭髮在陽光下是金色的,胖胖的,但不是太胖的那種,看起來很健康,肚子微突,看起來媽媽養得不錯的樣子。媽媽幫他拍完照後,他就亂走,往我這個方向走,後來媽媽就跟他講說,「來,上來走」(指在排列的木頭上走,這些木頭是給人當座位的),我待在座位沒有動。小男孩往我這個方向走,我在想要不要閃開。我決定起身,小男孩卻在離我兩步遠的地方就回轉了,往他媽媽的方向走回去。我蠻好奇小男孩為什麼會作出這樣的反應,在社會化的過程當中,我們是不是都學會了某種面對陌生人的方式呢?或者,某種與陌生人相處的方式。

  我看到當人們共同關注在池中的那隻鳥時,大家依偎著欄檻,身體都面向池中,雖然靠得很近,可是大家都不會任意地左顧右盼,尤其旁邊是不認識的人的時候。我隱約可以分辨出那些人是一起的,那些人是自己來的。但是我注意到,幾乎沒有人是落單的,在這個時間,大部份人都是成群結伴來的。媽媽帶著小孩,或女人帶著狗,或爸爸帶著小孩,或者全家人出來散步,或者是一群學生聚在一起。我看到的落單的人,有拿著相機,拍了幾張照,就移動到下一個地點的大男孩,還有就是之前講的在講手機的女人。大家來到這裡,其實總是會作些什麼事,或許講話聊天、或者帶狗、或者拍照、或者帶小孩,這個時間,除了我自己,我沒看到落單像我一個,在旁默默觀察的人。或許正是因為這是一個開放的空間,是一個遊憩的空間,而這個時刻,人來來往往的,使得這個空間同時是個流動的空間,喧鬧的空間,充滿活力的空間,所以像我這樣子,沉默不動,反而顯得突兀吧!所以我決定不再直接觀看人群,我走到人群中,那群看著池子的人群中,去聽聽他們在講些什麼,在聊些什麼。

  我走到告示牌旁,我左手邊的兩個人,正在高聲說話,一個人年紀比較大,頭髮有點微突,戴著白色方框像是中年男子會戴的眼鏡,他穿襯衫,和一位看起來是學生,皮膚比較黑,比較年輕,穿著T袖的男生講話。伯伯問那個男生讀什麼系,那個男生說農化系。伯伯開始大談治國之道,說他們讀理工的,怎麼會懂政治、經濟等問題,滔滔不絕的談,雖然談的都是常識般的東西,但那個男學生並沒有很劇烈的反應,只是靜靜地聽,偶爾應和幾聲。大部份都是伯伯在說話,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輩份的關係,所以他們的談話模式,就很像那種長輩在發政治牢騷的感覺。我大概待了五分鐘,就覺得換位置了,不太明白為什麼那位同學可以一直待在他旁邊聽。

  我看到一對年輕男女,對著池中指指點點,漫無邊際的談天,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,臉上掛著笑容與喜悅。在另一邊,也看到另一對男女,但年紀較大,男子微低頭,像是在訴心情那般地,沉靜地說話,一旁的女子沒作什麼,只是默默地聽,不像第一對男女,兩個人笑的很開。他們周遭散發著不同的互動氛圍,似乎可以些微感受到他們的情緒。除了語言本身之外,溝通過程裡很多東西是非言說的,像是表情、肢體動作、講話聲調、速度,都可以讓人感受到互動氛圍的差異。

  總結來說,這裡男男女女、老老少少都有出現,它是一個我們認為相對開放的空間。然而,必須思索的是,這應該不能和時間分開來談,而且空間的條件應該被談的更清楚。我選的時間是下午五點多的時間,而且天氣晴朗。換作是晚上十點呢?會有老人出現嗎?我的印象是沒有,那個時間最常出現的,是一對一對的年輕男女,兩個人靠在一起,軟語呢喃,或擁或抱,緊緊依靠。這個時間,也就是黑夜,甚少出現小孩子,以及老年人,基本上排除了某些人。夜晚的戶外被認為是危險的,這尤其成為加諸在女性身上的限制,亦即所謂門禁。生態池,這個相對開放的空間,因為人煙稀少,因為在晚上變得是危險的。但同樣是在少人的情況下,早上六點的生態池,卻被認為是安全的,雖然只有幾個年紀比較大的人在運動,但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。光線和空間的關係是什麼呢?在這個空間,光線是相當重要的因素,不能太多,太熱的話,就不會有人來,因為這裡沒有遮蔽,太少,甚至下雨,也不會有人來,因為淋溼是件麻煩事(也許有人喜歡淋雨)。

  我們就要問,為什麼不搭棚子呢?為什麼不裝夜燈呢?我的猜測是,為了不讓人作太久的停留,為了不讓人半夜可以在這裡逗留,為了維持空間的分劃,將農場保留為白天的區域,而不是一個暗夜可相聚於下喝咖啡的所在。農場在整個台大校總區的規劃中,相對於不斷興蓋的系館校舍,是較為自然的地方,儘管它不原始。農場與系館校舍之間的對比,可以說成是自然與文化的分立。人們可以去自然休憩,去放鬆,去逛,但卻不能停滯於自然當中,它只是餘暇的所在,而不是一個無時不刻都容許人出現的所在。但這是從勞動的角度來思考。如果我們改從消費的角度來思考,之所以不裝燈,不立棚子,正是要維持其「自然」的符號,不要有太多的人為刻意,所以你可以看到,座位及步道是用木頭的,不會出現塑膠之類的東西,不裝燈,正是要維持其自然的樣貌,讓黑暗的歸於黑暗,白天的歸於白天,儘管基隆路的路燈遠耀及車馬喧囂,但這一塊,彷彿是個世外桃源,是外於俗世紛擾,是超脫於文明勞碌的。於是我們在半夜,看到有閒情逸志的人,成為最好的消費者,在當中享受著浪漫的氛圍,儘管他們手上可能拿著7-11買的罐裝飲料,帶著剛從路邊攤買來用塑膠袋裝著的鹽酥雞(真的自然嗎?)。

  真的嗎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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