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lose

今天,我起晚了。看看手機,時間是八點整,好像作了什麼夢,但我也不記得了。收拾收拾,我就出門了。天氣又陰陰的,但卻不會很冷,我卻不怎麼想吃早餐,所以沒特別去走有早餐店的地方。當我從信義路轉進了巷子,往金華街的方向騎的時候(在金山南路和杭州南路的中間),過了第一條馬路,卻在路旁發現一家舊書店,於是好奇的我,停了車,想要看看裡面有些什麼書。

這家舊書店的門口,擺設了許多雜貨,像是舊CD,雜誌,獅咬劍,還有一堆零零碎碎,零碎到我記不起來的小東西。好像是剛剛才開門的樣子,我和老板(其實我不喜歡講老板娘,因為這又再生產了老板是男性的刻板印象,老板也可以是女的,不是嗎?)打了招呼。老板是一位有點年紀的女性,她說她開店開了三十年了。她問我是那裡人,我說我是台大的,讀社會學。我開始瀏覽起書架上的書,大部份都是一些過期的通俗書,不管是衛生保健的,還是一般雜文。店裡堆的滿滿的,有些書被壓著,而雜貨其實也蠻「序中有亂」地擺著。老板娘開始放起了唸佛號的錄音帶:「南無阿彌陀佛,南無阿彌陀佛…」。我覺得感覺還不錯,尤其是在這間舊書店的環境當中,心情會靜下來。我的眼光從左邊移到了右邊,我發現了好多好多的字典,德華字典、韋氏大字典、英圖解字典(附法文索引),我心裡想著,希望有本好的法文字典啊,不管法漢或是法英都好。找著找著,這些書看起來都有些年紀了。最後竟然找到一本中央出版社出的法法字典“petit Larousse illustré”,厚達一千八百頁,而我昨天查不到的單字troubadour(n.m.),這本書竟然有,是12世紀到13世紀一種依弦律而唱的詩(poète lyrique),我很開心,決定買下這本書。這個時候,有一個中年男子來找老板,看起來是老板的朋友,閒聊了幾句,說台大醫院不好,醫生沒有醫德之類的話...。

後來那個男子走了,我問老板那本書多少錢,老板說:「我覺得你看起來很老實,而且又是第一次來,本來三百,算你兩百就好」。我心裡想,有沒有搞錯啊,這本書就算賣我五六百,甚至六七百我都會買,會不會太便宜啊...。我繼續看了一下書,老板就和我聊起來了。我問她開店開了多久,平常人多不多,好像平常都沒開店的樣子。老板說她以前都會天天開店,現在比較少了,因為要看他先生狀況會不會好起來,如果有好起來的話,才會繼續開店。我問她先生怎麼了。

她講起了她先生的故事。她說她先生很壯,以前常會去收些書、收些舊東西回來賣。可是三年前,舌頭長了螅肉,去台大醫院看,說要開刀。醫生這麼說,她先生就很老實地去開刀,誰知道那個醫生不只割螅肉,還把這裡、這裡給割了(指著下巴左右兩側,還有臉頰下方),她先生整個人變得很削瘦,生病,也就沒有再去收書、收舊東西。她說台大醫生很沒有醫德。而她說,她的另外一個女性朋友,生病,看台大,台大也說要開刀。可是因為等不到病房,就說等一個月再開,結果一個月後,她的病就不見了。而剛才那個中年男子,也是有螅肉,去台大醫院看,台大醫院說要開刀,結果他又去別的地方看,其他醫院的醫生就把螅肉割掉也就沒事了。老板說台大醫院的醫生怎麼變這個樣,讓她想去罵三字經,她說台大以前很好,可是現在真的不行。

我看著老板,這位我眼前有一些白頭髮,鑲著一口銀牙,身子骨還算健朗,操著流利的台語,和帶台語口音的國語,說話不快,令人覺得很親切。她說人家都跟他們說,是他們命不好。明明沒作什麼壞事,是老實人,老老實實的過生活,為什麼會遇到沒有醫德的壞醫生,破壞了他們的生活。她說,那些醫生造罪,以後子孫也會不好。

她講這些話的時候,一方面我想到宗教讓她能夠出口氣,能夠有個抒發的地方,找到一個使自己好過的說法。另一方面,我卻想起了醫社談過的很多東西,如果阿媽(即老板)懂得逛醫生就好了,如果連權威都不再可信,那這些老實人還能相信什麼?權威是有責任的,而不單單只是名聲而已。為什麼大病小病,都要開刀呢?醫生的這種權威是如何被塑造出來的,為什麼重視身體保養、強調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華人,會願意讓人在身體上動刀呢?這個歷史的過程是如何演變的。是不是正好是為了要使身體健康,而開刀被視為使身體健康的方式,所以人們願意接受開刀呢?然而,開刀真的能使身體健康嗎?很大很大的問號。我想起我的爺爺,在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,因為白內障開刀,開完刀不久就過世了。我並不想否認開刀的確是治療的一種方式,畢竟我奶奶的眼睛就是開刀以後才好起來的,而且視力變得超好。但開刀是死生之大事,是生命轉折點中的重要大事。人們是不是可以有更多的選擇,最起碼知道自己有選擇,而不是醫生說了算?生命權力,知識就是權力。只有在了解歷史,才知道真理是如何被打造出來並強加在我們的身上。我心疼阿媽,心疼每一個因醫生濫權而破碎的家。

後來後來,我和阿媽聊了些別的。阿媽賣書真的很價宜,阿媽也笑著說,他兒子也說他賣得太便宜,或許就是因為賣得太價宜,所以很多人買了書以後,還會主動把家裡不要的書主動送給她。她說有一位先生,一來就買了上千本的書,說要送給實踐鄉(桃園縣)還有南投山區的小朋友,她也賣得很便宜。大榮貨運沒有在送山區,而新店貨運有送,可是貴了些。她笑了笑,我說阿媽你好像在作功德,阿媽還是微笑著,我喜歡她那憨厚發自內心的笑容。

後來,一個看起來剛買完菜,穿著墨紅色掛子的阿媽來了,手上提著一包芭樂,看到我,說芭樂很新鮮,要我拿一個去,她把塑膠袋的一個提手放開,使袋子斜傾,讓我好拿。我很想婉謝,可是該死的我,完全不知道婉謝的台語要怎麼說,(最多,「我A拍誰」[我會不好意思]啦))。墨紅掛子阿媽說沒關係啦,大方地往我這邊靠過來,示意我拿,我最後還是拿了,除了感謝還是感謝。墨紅掛子阿媽問了老板要不要拿幾顆走,老板說她牙齒不好,謝謝了。她們閒聊了起來。我又眼睛隨意地瞄了店裡,差不多了。就謝謝老板和著墨紅色掛子的阿媽,離開了。

我出了巷口,到了金華口,不知道為什麼,眼淚一直掉...。我能作些什麼的吧?我能作些什麼吧...。
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    創作者介紹
    創作者 angodsound 的頭像
    angodsound

    Be a man

    angodsound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