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和同學去一一八巷吃飯。吃完飯後,我決定搜集一一八巷店家的菜單。走著走著,就逛到賣冰旁邊那家雜貨店。進去逛了一會兒,光線有些陰暗,但東西都還看得清楚,正午時分,此種自然蔭蔽下的亮度,蠻涼爽的。一位阿姨坐在門口收銀機前,不介意我走進店裡,正隨意和剛進來的阿媽在聊天。我隨了逛了逛,看到掃把、拖把、拖鞋,以及各類雜物,最讓我覺得驚奇的地方是,居然擺有金紙。這讓我想起,剛才經過幾個店家,他們在店門口都有擺神桌拜拜,我想,今天農曆是初二,還是十六呢?雖然台北巿政府禁止私自燒紙錢,但是這種需在還是存在的吧!(後來看到台南擔仔麵那家大剌剌地在燒紙錢,就像我在高雄看到媽媽燒紙錢那樣,大方而自然)。後來也看到一些煮菜用的材料,像是太白粉,還有一些其他粉類,我不記得了。也看到包裝好的羊肉爐和薑母鴨的中藥包。雜貨店麻雀雖小,卻是五臟俱全呢。(本來有考慮想買筆記本,可是髒髒舊舊的,而且有點貴,40元,我就不想買了)
我想起來我需要衛生紙,因為近日來我一直盜用研究室同學的衛生紙,是該補償的時候啦。於是我找到了平版的以及抽取式的衛生紙,拿去就結帳。結帳的時候順道就問起老板(那位阿姨)生意怎麼樣。阿姨笑一笑,說還可以,有些辛苦。我說自己是社會系的學生,想知道雜貨店和便利商店的關係,尤其是最近這裡又新開了一家便利商店。阿姨說,其實也還好。她覺得現在年輕人大多去便利商店,可是街坊還是比較會來她這裡買東西,因為比較有人情味。阿姨說,大家都認識,沒事就可以來聊聊天,感覺很好。而便利商店比較不會想去和店員聊天。阿姨說,也許年輕人比較喜歡去便利商店的原因是因為有統一發票。因為雜貨店不開統一發票所以年輕人比較不愛來。阿姨也提到,便利商店買的東西不一定好,也不一定比較便宜,以平版衛生紙為例,便利商店賣35元(又另外舉了南部,以及他兒子在虎尾的例子),他這裡賣30元。阿姨也說,她曾在便利商店買到一個酸掉的粽子,說明便利商品買的食物不一定新鮮,因為是從中央廚房出來的。要拿去換還要統一發票,沒有發票還不給換。她說,如果在她這兒,她會記得客人買過什麼東西,就直接給客人換,不用那麼麻煩。最後,阿姨說,有些東西便利商店不一定會有,阿姨沒有舉例。但是我看到了,便利商店是不會賣金紙的。我想到之前看到De Certeau(我只是瀏覽過)談到的戰略和戰術,其實人們在日常生活中,還是有很多彈性的空間,傳統的店家會尋找自己的出路,在便利商店所帶來的普遍化、均貨化的情形之下,保持自己的特殊性,儘管可能不合法,但是卻合情合理。
我其實自己也比較喜歡雜貨店,這讓我想起小時候的回憶,雜貨店裡還會擺電動玩具,大枱的那種,國小的時候,打電動還被媽媽抓回家罵了一頓。(因為家人覺得那裡是不良少年的集會場所,不過說實在話,的確也是;雜貨店除了是老人的集會中心以外,依照擺設的東西及相關空間配置,會成為不同人的集會中心,像我們小時候會說,「櫻伯那見!」(「櫻伯」取同音字,我從來就不知道這兩個字怎麼寫,櫻伯是一個伯伯的名字,他開了一雜貨店,裡面賣了很多零食,還有擺電動玩具,包括水果盤)。但自從老家被拆掉,我們家搬到三民區後,就再沒有去過雜貨店了。(除了一次,我去新竹找我小時候的玩伴,他家正在竹北開雜貨店維生,他說,雜貨店實在沒什麼收入,收入都是靠人家來打電動,或玩小鋼珠賺的。不過後來他家也沒繼續開了,後來跑去當工地的工人…)
後來我和老板說了再見,繼續回程的路途。我看到好幾家店都在拜拜,北平也在拜拜,府井居也在拜拜,生意不好的台南擔仔麵也在拜拜。後來發現餐莊也在拜拜。我進了餐莊,隨意看看。餐莊把桌子擺在門口,上面擺的都是青色的水果,包括青色的橘子、木瓜,還有不那麼青的柚子(應該是吧?),一個圓的香爐擺在桌子靠門口的一側的中央,爐內不是香灰,而是放滿了白米,香插在白米的中間,應該是三根的樣子。我進去找了老板娘,問說今天什麼日子,怎麼大家都在拜拜。老板娘說她也不知道,是她老公說要拜的。後來問了一下,才知道今天是初二。我跟老板娘聊說,我們家以前作洗衣店,也都會拜拜,然後我媽媽都會用閩南話唸很長一串,先講姓名地址,然後就是許願。老板娘說,她覺得那很厲害,她都不會唸,但就是跟著拜。她說,日子到了,大家都會一起拜,雖然現在在都巿裡,可是大家還是繼續拜,就像是傳承下來的一樣。
我聽到「傳承」這兩個字,其實心裡覺得很感動。因為我總會記得,當我還住在法學院的時候,每到某些日子,我比較晚回去,有時十一點半或十二點,常會看到泰順街上的檳榔攤在燒紙錢,用大的鐵燒紙桶(有洞洞的那種),另外就是在徐州路和紹興南街的交口,有一家會有一個老伯伯,在差不多時間燒紙錢。人們還是沿續著以前傳承下來的習俗生活著,儘管燒紙的時間有些改變,但燒紙的儀式性行為仍舊存在,只是換了時間,利用時間來穿透管制的縫隙(這才是能動性嘛!)。
後來,我和餐莊裡的老板娘、老板還有阿姨說了再見,出了門。我忽然看到門縫(靠辛亥小館)插著紅色的香柄,再走到台灣小吃一看,也是在不顯眼的地方插著紅色的香柄。雖然大家都是生意人,賣吃的賣喝的,可是大家好像都分享到了同樣的文化精神,這裡頭也許包含了感恩,祈福等種種意義。但是在商業考量的競爭之外,似乎更多的是那種和諧生存,能過日子的謙卑與惜福。該怎麼說呢,我知道自己這樣講有些邏輯跳躍,但是我在想,也許作生意大家都會想到要賺錢,可是對於平常人來說(像是我們這樣的老百姓),只要能過、夠用就好了。並不一定要不斷地累積、不斷地投資。我想起我奶奶,手頭雖然有幾個錢,但她不會想要更多,會想的,也只是為子孫著想,想到我哥哥姐姐結婚的嫁粧,想著我上學的學費。錢對於老人家來說,夠用就好;錢對於這些店家來說,夠生存就好,而不需要為了多賺錢,搞到其他的店家統統關門,搞到人家活不下去,重點是,只要大家都能活下去就好,不致於搞到惡性競爭。所謂,或許在小額經濟,或是傳統經濟裡,談的或許是某種道德經濟的邏輯吧?(不過這個部份是感想,我對經濟學、經濟社會學、經濟人類學欠認識,所以…要是說的不對請見諒)。
總之,我覺得雖然生活在台北這樣一個「現代化」的都巿中,但是還是可以在細微的地方,看到各種傳統所留下的痕跡,也許明顯,也許不明顯,也許經過轉化,也許原貌無存。然而,我認為那種深厚的、綿延的文化的根,是一直存在於人心裡頭的。
- Nov 22 Wed 2006 15:36
一一八巷的雜貨店與拜拜
close
全站熱搜
留言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