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e a man

　　三四節，剛上完瑜珈課。身體又是一陣舒展與暖意，今天教了弓式和鋤式。現在的我，正聽著「微笑的魚」原聲帶，那天去宜臻生日時，聽到的背景音樂就是這個。離自己最近的東西，常常是最容易被忽略的。艮其背，不獲其身。看著遙遠的地方，同樣也看不到近在身邊的米粟。想寫些什麼，隨著旋律，順著節拍，我想寫下身體的感覺。

　　體育館柔道室有好多回憶，先是柔道比賽，還有我修過的柔道課，還有現在正在修的瑜珈課。榻榻米是適合翻滾的所在，讓身體改變方向，天旋地轉，頭下腳上，曲折離奇。呂老師講解了瑜珈所可能帶來的運動傷害後，學生們各自散開，而我，習慣性地選擇在偏遠的地方。雖然看不到身體，可是我知道我的身體在那裡。我低下頭，仰起頭，用雙手輕壓頭，用雙手輕輕托起頭，左右輕搖，喚醒緊張而僵持的肌肉，放鬆，放鬆。我像是葉子伸展般左手自下而上圓弧畫起，手輕點著頭，柔順地彎曲，我的脖有些緊，像是橡皮筋被人拉扯了一下。我換了邊，我的肢體好像有些賴床，像是拖著棉被般，肌肉無法放鬆，那就隨他去吧，並不想太勉強。我平舉起我的雙手，旋轉著我的手心，掌心朝向天空，大姆指時而向後，時而向前，整個手臂的肌肉都被帶動，肩膀也向前向後挪移。我的雙手同時同向轉動，我的臂膀就像波浪一般起伏前後。我想細緻地體會身體的感覺，感覺到手心漸漸暖和了起來，感覺到肩膀漸漸痠了起來。這時，我讓我的雙手轉向不同，一邊大拇指朝前，一邊大拇指朝後(這讓我想起Bateson談鏡中之我左右上下的那一段文章)。隨著時間的波浪，舞動著我的雙肩，波浪上似乎漂流著兩朵蓮花，一朵在我的左手，一朵在我的右手，輪迴更迭，隨著我的手指屈伸而綻開瑟縮，生與死彷彿只在舉手投足之間。
　　
　　伴隨著輕柔的音樂，我開始後仰我的身體，雙手總是在耳畔旁保持著距離，或是是因為過份貼近的張力，讓人覺得不適與緊張吧。因為距離而美麗，因為失去而能欣賞，總是失去了許多，人生也才美麗了許多。我的呼吸依舊紊亂不均，像是抓不好風爭距離的孩子，又急又忙，想找到最好的位置。我前傾著我的身體，讓雙手與腰保持水平直線，小腿雖不說話，我卻明顯感受到它的存在，那份結實，那股緊綳。我的臂膀顫抖著，一瞬間「呼！」我放掉了所有的想法與力量，讓自己像是水流向下般，貼向腳邊的湧泉穴。我像是在練功的門徒，拉著自己的筋，左邊點一下，右邊點一下，抱著小腿，讓脊椎一節一節地，像二十四節氣般──依．循．遞．臨。我分不清何時小雪，何時立冬，只知曉春夏秋冬的轉變。春天是你頭髮長長的季節，香香地撲鼻而來。夏天是早起打球的時分，神采奕奕的你，充滿了全宇宙的熱情。秋天是坐在你的身邊，聽你說著過去未來，與那異國的夢想，讓理想在秋千上擺蕩。冬天是吃火鍋的季節，拿了巧克力與你分享，讓暖意融化隆冬的苦寒，讓問候溫潤了心田。地球繞了太陽一週，而我們將在街角彼此問候，「嘿，你好嗎？」

　　伸直了我的左腳，以降龍伏虎的姿勢，高壓著我的右腿，舉頭仰望，彷彿真能看見銀河宇宙。聽說這是瑜珈的倒三角式，我卻依舊沉浸在春夏秋冬的思緒裡，分不清正三角與倒三角，或許我的幾何不太好。曾「幾何」時，低壓腿已經讓我的腳筋感深刻，足立掌，下壓，而整個大腿的神經知覺活躍到大腦無法不理會，像是牽了一條長長的線，讓我大腿內側的足三陰筋經的經氣通暢如洪。

　　雙手合十，面向古老的大佛，日光在東方，我似虔誠教徒，對日膜拜。讓我雙手高舉神恩，光照煦目，德澤及身。傾我身任督之源，如洪逝海，波流激昂。氣隨風動，風靜海平，古老的鐘聲已息。雙足似日夜錯履，夜的世界曲折，日的世界延展，我身如竹，後曳前擺，低首不語。竹伴風聲，聲籟俱寂，身如巨磐，平面斜傾，遺世而獨立，忘世、忘時、忘逝。蟄伏潛藏，生機漸甦，山巒隨著日照而形態顯明，橫艮在廣袤原野上。雙手合十，心清神明，如旭日初昇，一元復始，萬象更新。天地之心鼓動如橐，無言無語，而眾生自化、自滅、自生，復歸太極。